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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澜传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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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度重返应公馆的声势依旧浩大。早上起床先例行公事给徐迎峰发一条“早上好”,但不知道家中上下徐迎峰哪里蹲着,很快回我说,不早了。

    我就接着往下道:“徐总起那么早,很喜欢晨间运动是吗?”翻身下了床,一面走到衣帽间门前一面问他今天领带长什么颜色,手机搁到岛台上嗡地一响,“蓝的。”我又问,那是滑溜溜的么,应该很好拽罢。徐迎峰沉默了两分钟,扯了句别的,“喝咖啡还是豆浆?”

    他这样虚着问,我只管实着答。我先到楼下和徐迎峰打个招呼,让他不要忙活了我不吃早饭。一楼一片馥郁的花香,我望着客厅的洋牡丹和客厅的徐迎峰,只是发怔,“咦?阿姨不是不住家吗?这么早来了么,还买了花儿,在哪个屋,我去和阮阿姨问个好。”

    徐迎峰正在看平板。只头也不抬地朝虚空中我的这处一伸手,“你过来。”我迟疑着道:“徐总要是周三董事长的晨会想不迟到,应该赶紧放我去拿电脑吃维生素片再把包收拾好。”

    嘴里虽然这么说,腿早不知怎么的跨了出去,徐迎峰拉我在他身边坐,我没奈何,一尾巴骨坐到单人沙发椅的扶手上。“哎呦,痛!”徐副总对我大惊小怪的态度甚不以为然,“软的痛什么。”放了他膝盖上的平板到桌上,除了他自己一杯刚沏好的茶,桌上还另有一杯咖啡,一杯豆浆,徐迎峰将豆浆递给我,“凉温了,垫两口。阿姨还没来呢。”

    我接了道:“那么花儿是……”

    徐迎峰抬头向我道:“我买的。”

    徐副总真心风雅。

    我到他家一住,亦跟着风雅了。

    我咳嗽一声,“那个……我喝不下豆浆,喝口茶行吗?”

    徐迎峰扬眉侧身看我,“那也先喝两口豆浆再喝,最好空腹别直饮罢。为什么刚才说不吃早饭,是不是你自己在外头上学的时候都把早饭略过去了?”

    我有多少功夫,能闲着跟徐迎峰废话?立刻把豆浆送到口边,说了个吃字,手往平板方向一比:“你刚叫我来,这上看什么呢?”

    徐迎峰那双黑亮的眼又看看平板再看我,无动于衷。“……今日盘前行情。”

    般若菩提是大清净。我待徐副总也只有大无言三个字。

    我抬脚转身。从开始上学到上了这么多天的班,还没哪回因为出门如此急过。

    “你扯我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给我看呢!我来不及打卡真来不及打卡,电脑,电脑和资料昨天回来你给我收哪儿了?”

    徐迎峰便起身道他去拿,把他跟前的那杯没动的茶递到我手里:“你还没吃呢。叔叔出差也刚回来,冰箱只有速冻面食热了在盘子里,你去挑个豆沙包或者奶油花卷,吃不了的话掰半个?”看我没有推辞方才转过了身,西装裤下随着那双腿时隐时现的绑在大腿根部的衬衫夹,颇引人寻思。

    偶尔场合正式,徐迎峰免不了会穿衬衫夹,可叹我这些年没有好好又细致地观察过那种与板正身姿从走到坐显现出的大腿肌肉线条贴合的褶皱。坐到车里后,便望一眼衬衫夹,咬一口豆沙包。斜眼过去,座位旁边,主驾处,徐迎峰侧首瞧我,“青天白日,你眼神是否应该收敛一点。”

    我咽下豆沙包问:“什么日子用得上衬衫夹这么排场。我想想。5月21号。徐总,徐总能受邀参加那个什么什么峰会这在诚成这么个老派企业里可不多见哪,今天是徐总去杭州一趟吸引技术还是投资项目的回来的第二天,还该是董事长晨会准备挫挫廖总这种没资格参加的保守派生产副总裁锐气的第一天?”

    徐迎峰怜爱地笑,不接腔。我又拿着花卷捏了捏左右看,道:“是了是了,就光凭市场部M9的事儿一出徐总你还坐得住,任最后一批次裁员市场部你手里的人哗啦啦地走,还有心情到西湖看云卷云舒拉回几个项目什么的,这一仗翻身未免翻得过于漂亮。只不过——”

    我瞧着徐迎峰,笑了笑:“我怎么觉着徐总根本不是在打翻身仗呢,连翻身都是算计好的。”

    徐迎峰本还举目望前方,便又转头,眉毛动了动,一脸受用:“你说话从你小的时候就有意思,长大了,依然很有个意思。说说看,我怎么让你有这种高见的?”

    我道:“没有什么。峰叔面前我就不卖弄了。之前就听说市场部斗得乱,只是你不管是作为徐副总还是徐主任,只要还是徐迎峰,就不太会插手内斗。肯让M9这个级别的接待你项目组产品的代销,要么是他人中俊杰啊,职级只是时候未到。要么是他,”我手指点点太阳穴,“不太好用,但不好用得恰好够你拿到你要的结果了。现在看来你要的,是他走。不是情非得已折了兵还不忘力挽下狂澜翻翻身,是一开始就确认好了这个兵要折后面看起来像翻身的事也要做,根本没指望他谈成。”

    徐迎峰听了像很喜欢,道:“好乖好聪明。的确,项目里难做的不是工作,是M9,陈根思这个人。董事长亲戚家的小朋友,我总不好不给人个抛头露脸的机会,虽然知道他肯定难免纰漏,但是一阵东风吹过来让他直接一步到位,刚犯第一个错儿就被开了是我没想到的。”上句说完,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尤其这东风是你,我有点无力也很后怕。宁愿他现在还留在项目组里让我头疼。”

    从应公馆到诚成大楼要多少路程,便在这几句里到头。车放慢了速度,正在负三层停定。我扯扯嘴角,想再对徐迎峰笑一个:“你是想说这哥在云端餐厅对我那样这样然后我溜了的事情?我没什么,当然也是因为刑柯在我忍不住想踢他之前先站出来护着我了,真正受伤害的是那位被他尾随进房间的秘书姐姐。陈根思……嗳,难道名字对一个人的作用真的那么巨大,他还真就是只能用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思考一切事。你有没有觉得是?何妨吟啸且徐行,山头斜照却相迎的徐总?”

    徐迎峰下车过来,替我开车门。一边俯身一边解开安全带:“莫听穿林打叶声的叶声说是,就是吧。”清澄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这次结构性优化彻底推进完成,战略复盘会……就是庆功宴,后续的启动执行大概率不是由一组来办,是你们组来办。如果觉得没经验,或遇到拿不准的地方都和叔叔说。今天下午廖总在你本科学校有场秋招提前批的宣讲会,他找你,你想去或不想去,都凭自己。”

    我道:“既然你话说得像是什么都为我着想从不限制,那廖总肯带我的话我光是为了看看徐总有多大诚意,也一定要去了。”

    徐迎峰的消息果然灵便,到了办公区,刚坐下,通知就到了,让人事部有任组长在的这一组承办庆功宴,不过承办之前,还要姑且先和廖副总同去参加宣讲会。

    这次宣讲,架势看似不大,除任组长和我那一组一共有两个人之外,廖云深去学校只带了一位产品经理。但等到了报告厅我再看一看,便知道不是了。

    廖副总他讲演做得极其排场。办公事的时候也只款派比平时端得更足了些,连同他笑要是自矜里带着亲和的,与徐迎峰的模样依稀有几分肖似。我的心中又一动。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初为四辩,我也曾与别的地儿的辩论队在这间报告厅中对过几局,只因抓到了对方一辩的一二疏漏先,就以为自己一定赢了。结果某次的反方四辩叶见青极擅逻辑攻防,看似随心所欲,实则面面俱到,给我做套儿。但那时我二人虽然看起来很像尖对尖,其实是一点立场问题,下了赛场惺惺相惜,也成了朋友。叶见青说赢了输了不过是思辩能力的一种化大而已,问我:“不觉得我们四辩负责控场和结辩,任由意识和意识交锋,是很有魅力的吗。”我笑道:“这个自然。”

    后来我曾问过她,“人的一生到底要怎么过?我叔叔非让我出国去读研,但我不想出国,不想离家,难道只因为国内的研究生时限比国外的长,多出来的时间就算白费了?”她认真诚恳地答道,“慢慢看罢,兴许今天你还觉着自己无限有理,明天就有可能恍然他也并不全是错的。人生还没过到的几十年真说不准,但肯定会遇到你觉得有意思的人,和你觉得想呆的世界。”

    那时候我没好拉下脸去和见青承认,我已经寻见有意思的人了,是再以前的徐主任,而非当日当时的徐副总。

    少言寡语,一双天然带笑的双眼幽不见底,捕捉一切信息,又不向任何人露出自己。比之高高在上的徐副总,颇多耐心,更不会咄咄逼人,恐怕就是最合适所谓的结辩升华之人选。

    此时看廖云深,和徐副总,实在像是一个人了。或者那种稍微年长些的从来大都一个调调,低眉到抬眼那么万儿八千的心思,都是狠得下,也忍得住,在许多人面前说说冠冕堂皇的话也无妨。

    这让我想起,早上在徐迎峰车里揣摩着他在正事这一块上是怎么想的,他这步关键之棋,究竟是怎么走的。故意也罢,无心也罢,于只要有好结果如徐迎峰者,其实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很想告诉见青,我寻到了我想呆长的世界了。

    不是之前徐主任的,是而今徐副总的。我和徐副总在诚成这许多天,乃是国外的日子求几年都求不来的。眼下我这么以其为镜,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我估测他却估测对了的时候,能得他一句夸奖,我仍然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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