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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澜传奇

再相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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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夜飞机回国时差没倒彻底。

    天刚亮,贡景就起了床。

    整栋民宿很安静,他在房间内的独立小卫浴轻声收拾完,去了厨房。

    一楼厨房很宽阔,木色台面配水蓝色的一体式结构柜,基础的电器还是很全的,挨着小院侧面那边带有田字格的木色窗,外边是满眼的绿色。

    贡景看了冰箱,只有鸡蛋和一些耐存放的干料。

    贡景出了门,绕到了小车后面,骑上了昨天古城边新买国标小电动,行驶到山底,然后打车去了趟机场取回了丢失的行李。

    行李拿回来,商超里采买了蔬菜水果,贡景回家还带了束花——奶油向日葵配黄莺。

    施云醒应该会喜欢这种旺盛的生命力。

    这次直接让司机送到了民宿门口。

    司机放下人还有些惊奇:“这里还开了民宿呢。”

    这里离旅游名山离得不算远,但问题是这个山完全没景点,而且十几分钟的车程有个不大不小的古城,民宿已经饱和了。

    贡景抱着奶黄的花应声:“嗯。刚开。”

    顺便对外人坐实了自己的员工身份:“我在里面上班。老板人很好。”

    虽然是候补前台实习生,且没有五险一金,但不妨碍恋爱脑中长出了恋板脑,夸得真情切意。

    “有游客想找民宿的可以推进下这里,名字叫醒山。”

    司机夸赞:“够敬业。”

    又看两眼乘客权威的脸,比了个拇指:“够帅。”

    司机乐呵呵地笑了两下,决定也敬业地帮人卸一下行李,往常他不干。

    行李箱崭新看着贵,司机放稳当怕剐蹭到哪里。

    倒车时,司机转头一看,车窗外乘客高大的身形单手拎着超市购物袋及行李箱把手快步向前。

    行李箱昂贵的漆层在地上磨蹭,怀里的花抱着却很稳当。

    这个省哪会缺花呀。

    向日葵值多少钱,司机不解。

    *

    自付30万当冷门民宿候补实习工的贡景没有管顾,已经开始了辛勤劳动,他把开得明媚的向日葵剪枝又喂了水,却没有找到花瓶。

    于是只能把客厅鱼缸的玻璃隔断挪动下,把花养在鱼缸里。

    开始做饭。

    施云醒不能再瘦了。

    正午,房间内。

    施云醒皓白的手腕抓了两下被子,没赖多久的床,脖子后的碎发还有几分毛躁,就直直地坐了起来。

    屋子内很安静,他迷蒙之间却不受控制地出了门,透过蓝色游动的鱼缸,看着厨房的动静。

    玻璃鱼缸后,他的脑袋狗狗祟祟,睡衣的长袖口盖过手腕,像个小幽灵。

    人没丢。

    施云醒拽了拽有些散乱的睡衣,重新回到了房间洗漱。

    施云醒再出门的时候,才注意到那束花。

    微笑着的向日葵扒着鱼缸似乎快淹死了,枝叶垫脚掰着玻璃墙。

    厨房内云烟绕绕。

    岛台上,白珐琅空锅底部崩瓷,也开着一朵黑色的花。

    看样子刚在冷热交替的风暴中实现了第一次绽开。

    半坏不坏。

    这是他网上挑选的最喜欢的一款锅,快递包裹着严实重的很。

    搬进屋内一趟很累。

    施云醒在滇省见过很多花,还是第一次见到锅底开灰花。

    不过施云醒也没在意,抬眼落在了贡景身上。

    贡景系着黑色的围裙,力量感的肌肉都被包裹在围裙之中,没有表情的时候,锋锐的轮廓如高山的冰峰。

    贡景把炖熟的汤粉端到岛台上,抬眼看见了施云醒。

    冰雪又融了,贡景带着笑问:“睡得好吗?”

    看来厨房有温室效应。

    施云醒把白珐琅锅盖上,上挑眼皮盯着劳动力,第一次有了摆脱牛马的实质情绪,“还可以。”

    三道菜,蒜蓉炒野菜、虾仁豆腐、菌菇炒牛肉,主食是炖了两小时的鸡汤米粉。

    饭桌前,施云醒端着碗吃完饭后,这种情绪更浓了一些。

    贡景在的时候,总感觉这间屋子的所属感会更强烈,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一种错觉。

    施云醒蝴蝶似的睫毛掀动了几下,摸了摸碗:“你什么时候会退房。”

    晨起后施云醒梦里一些浓重的情绪还在翻涌,薄弱的自我厌弃时不时泛滥拽不动那些安全感,他就想用倒垃圾的方式全部倒走。

    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没有后退路。·

    没等到贡景回话。

    施云醒先逃了,把碗收回了厨房,准备洗碗。

    贡景进来厨房,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施云醒睫毛又抖了两下,手挪开,碗被他扔下。

    问题被抛回来。

    施云醒仓促地逃回了大厅。

    贡景垂着眼皮,深邃的眼窝倒影着阴影,他把碗洗完了,盯着蜿蜒在手背青筋的水流落尽。

    施云醒忘他好像真的忘得彻底,他做得事情似乎也不是很好,一晚上就让人厌烦了,催促他离开。

    贡景捞起碗,手里一滑——

    掉地上,碎了。

    完了。

    施云醒听到厨房的动静跑进来。

    贡景高大的身体蹲着,背后围裙的蝴蝶结标准的系着,与身着不搭的脸上,骨重神寒,入鬓剑眉下沉寂着漆黑的水潭,静默地倒映着着地上的陶瓷碎片。

    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地上的陶瓷碎片上,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已经要碰了上去。

    施云醒蹲下,握住了贡景的手臂。

    贡景手臂上的肌肉呈现一种生理性的紧绷,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触发的。

    施云醒的手搭上的那刻,肌肉一下子软化下来。

    只有冷白的肌肉上浮动的力量青筋在安静地跳跃。

    “会受伤。起来。”

    施云醒说。

    贡景听话得起身,回过神转头接过了施云醒手上的扫把,扫起了碎片。

    贡景扫上碎片:“对不起。”

    眼皮垂落着,好像很深的难过,可脸上的情绪化很淡,扫地姿态略带着笨拙。

    第一面钉钉子的狂妄赖皮,仅仅一天已经剥离的稀碎。

    跟碗一样碎。

    施云醒搭手拆掉了贡景背后的蝴蝶结:“碗而已。”

    碗不想当“而已”。

    贡景把地上收拾好,又静默地系上了围裙的蝴蝶结,靠在门边维持着方才的表情,好像在安静思考什么。

    等到施云醒挪到了客厅。

    贡景又到了客厅,笨拙地把鱼缸里的水用指尖拎起,洒在闪耀的花瓣上。做着一些无用的工。

    施云醒拆了一箱书,依次拎起来放在沙发后的书柜上,木色的书柜有了错落的彩色层次。

    贡景还穿着那黑的围裙,背后的蝴蝶结固执地翘着小脚。

    像是焊死在贡景身上的工服,幼稚地宣告着他在民宿的什么地位。

    贡景把炸毛的向日葵每个花瓣都淋上花喝不上的水后,立在了沙发前,薄唇轻抿:“我不想离开。”

    自己的问题已经回答。

    “喜欢围裙当工服吗?”

    施云醒翘起弧圆的眼皮只问了一句。

    贡景系得多块,拆得也有多快。

    施云醒:“醒山的前台不需要穿围裙当工服。”

    “一般酒店前台也不是围裙工服吧。”

    贡景站着,宽阔的肩和高身板投射下一片影子,表情却在那层阴影中带着可怜兮兮的意味,施云醒短暂地陷入妥协。

    贡景狭长的眼下冷峻的脸上,弯长的卧蚕又在细碎的亮着,找补道:“嗯。我就是冷了。”

    他把围裙叠了两下,就放进了厨房。

    施云醒走近向日葵,叶片下边的卡片悬挂着藏在了叶片中。

    植物做着自我介绍“深爱与守望。”

    这个花盛放在屋内,贡景却一次也没有提过。

    哪怕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们进了屋,但也只是这样不适配地放在鱼缸中。

    贡景只是想,施云醒能看到一束美丽的花,却不指望这些美丽能得到什么。

    施云醒放下了卡片,浮动在深绿的碎叶里和透明波动的水面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回了房间。

    施云醒窝在房间的被窝里思绪无端地飘着。

    旁边的杂志被他用手摸了两下,过几天国际人工智能大会就要召开。

    贡景的团队备受关注,杂志上写明了会受邀参加人工智能大会,不久后贡景就会离开这里,去往海洋彼岸的大陆走进他的璀璨时刻。

    思绪飘远一些。

    落到七岁时,妈妈施蕴流着泪的那双眼和苍白的唇。

    施蕴说,有时候也想你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很多的选择会更加自由,但是又想如果你不出现,我又感觉世界上将少了个生命奇迹。

    那时候施云醒年龄很小,理解语句时总带有懵懂的理解力缺失和怀疑。

    但那记忆情绪却很深,一面是害怕被孤零零抛弃的冰冷,他很想抱着攥着泪珠埋在施蕴温柔的怀里,一面却又是克制的冷静,同龄人没吃上糖都要哭的年纪,施云醒是只是静默地咽下要流动的泪珠,只敢低声喏喏说了一句,妈妈你也是奇迹。

    想她听见,又怕她听见而失去掉自由。

    宋康长好赌酗酒颓废狂躁,输光了家底后,这个家像是阴冷的无底洞,看不见未来。

    半年后,施云醒生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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