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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澜传奇

第 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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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海滩上,推着深蓝色的婴儿车。车里睡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个离开我的身体只有五十天的脆弱的小生命,我的小BABY,一个浑身散发着奶香的小家伙,一个皮肤上还蒙着一层细细的、透明的绒毛的小家伙。他的皮肤比绢丝还细腻、还娇嫩!他还在酣睡,一天二十八个小时都在睡觉。我希望他醒,希望他能多看看我,他的母亲。我又怕扰醒了他,那是他的睡眠,被我的疼爱包围了的睡眠,一种心满意足的睡眠,一种只有在混沌未开的世界里才能得到的无忧而喜的心满意足的睡眠。我真怕那一天他突然间醒过来,要找他的爸爸。我喜欢看他睡,喜欢看他睡着时不时牵动嘴角梦笑的样子,那种高兴的样子,调皮机灵的小捣蛋的样子。母亲告诉我说:“别笑他,那是送子娘娘在逗他,你一笑就要把送子娘娘吓跑的。”哦,送子娘娘!多善良的女菩萨,多害羞的女菩萨,胆子多小的女菩萨,她也爱我的孩子呢!天下那么多孩子,她特特来逗我的孩子高兴。我真感激她,送子娘娘!

    我的孩子,让我柔肠百结的孩子!让我心静如水的孩子!让我充满溺爱不再怨恨的孩子!上天的恩赐,赐予我爱、我疼、我溺的孩子!

    初夏的海风软软地抚弄着婴儿车的白纱帏幔,海浪柔柔地抚拍着海岸,泛着城市之光的深灰色的天空还未褪尽夜的底色,我的小家伙被拥在棉被里,在车轮均匀细密的振动中睡得更香更甜了。他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尽管这次户外活动有违常规,但他毫不惊慌,依旧稳如泰山、照睡不误,真像个小男子汉!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的妈妈就在他身边,这婴儿车的抖动,不正是他妈妈弄出来的么?

    我朝着海岸线无尽延伸的方向搜寻。我在搜寻一个女孩子。已经两天了,每天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海滩上。我在临海的阁楼上无意中发现了她。她的白色的身影,面向着大海。她静静地站在海边,像夜的精灵,像清晨的女儿,像海的女儿华莎公主,在静谧的宇宙中,趁着无人,到凡间来观看海上日出。海风拂动着她的裙摆,她的柔顺的长发,她的纤细的娇弱的身躯,那轻盈的白,便似要随风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晕暗里。待那肉红色的球体终于在海的天际腾空而起放出霞光万丈,待那红的朝霞、红的海、红的天空,待那整个宇宙贲张的血色慢慢褪去,逐渐恢复了傲然淡漠、不为所动的常态,她便转过身来,望向炽亮的清晨的光辉中绿树掩映下的楼台亭阁,一个浅浅的海湾,一个处在喧嚣的城市边沿被海风吹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清丽的海湾。

    那一忽儿,我几乎要惊喜地叫出声来。她那转身的姿势,那微微昂起的头部,那高颀挺拔的身姿,那凝神静思的神态,太像一个人了!

    离开财大多少年了?五年?十年?一百年?哦,实际上,只有三年。短短的三年,我的感觉却恍若隔世。在异乡的城市里,在与内陆全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陌生的城市里,曾经熟悉的面孔,曾经熟悉的人和事,都在我的记忆中淡化了、淡漠了,飘远了,飘走了。而她的身影,她的模样,她那温暖的明亮的笑脸,春天般的笑脸,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且越来越深。我一直在追寻,在异乡的城市里,在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中,在那修饰得无端完美、千篇一律地冷漠着的面孔中,我一直在寻找,希望能找到有一张这样的面孔,无需像她那般无须雕琢的美貌,只需一点点温暖就行,带着一点点春天般温暖和煦就行,但我失败了。我无法忘记她,曾经在我的心里播满阳光的她,我甚至怀疑她不是真实的,只是曾经的一个幻梦而已,我一直追寻的美梦而已,我少女时期的一个仙女梦而已。

    但她的身体太纤细、太柔弱了,与健康的她大相径庭。她在我的视野中轻轻地离去,低垂着头,踽踽独行。这不是她,我记不起她正常的走路的姿势,总想起她连蹦带跳的身影,那健康活泼的身影,青春矫捷的身影。

    我翻出几个月前的一份晚报,一月二十三号的晚报。我照着上面的寻人启事拨打了其中一个手机号码。

    “喂,是谁?”一个年轻人闷声闷气地问我。

    我想我选错时间了,正碰着他在气头上。“是我。”我小心翼翼地道:“我想问一问,你们几个月前要找的那个何晓晴找到没有?”

    “没有。”他没好气地道。突然,他像猛然醒过神来,连忙问我:“小姐,请问小姐,你找到了吗?你们在哪里?请问小姐,你是谁?你们在哪里?你在哪里找到了她?”

    他急不可待,一连排连珠炮轰得我心慌失措。我心慌失措,因为我断定了海滩上的女孩就是她,寻人启事上的何晓晴就是她,而我却连续两天放过了如此绝好的机会,放弃了抓住她的机会!我对不起她,我的最好的朋友。她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一定是的,我对不起一直在苦苦寻找她的这些亲朋好友。

    “我不知道,我不敢肯定,因为隔得太远,”我在焦急的亲友面前语无伦次地为自己的疏忽寻找理由。“我想再问一问,你们要找的何晓晴是不是一个市长的女儿,她在财大读过书?”

    “是的是的,小姐,请告诉我,你真见到她了吗?你们在哪里?请告诉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的这些准确信息让他产生了误会,或者已经使他认为她就跟我在一起,是我把她藏起来的,所以他更是喜出望外、迫不急待、激动异常。

    “我不敢肯定我见到的就是她,她的变化太大了。”我说。

    “变化太大了,”他喃喃重复着我的话,顿时又显得失魂落魄。“变化太大了,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有可能我见到的不是她,因为隔得太远。我只是从体形上来看,我见到的要比她原来瘦得多。”我如此实事求是的安慰他。

    当然,他就更伤心了。“瘦得多,瘦得多,”他颤抖着声音哽咽着,以至于泣不成声。在一声啜泣之后,他稍稍稳定了情绪,就急切地要求我道:“小姐,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不管是不是她,我都要马上过来见她!”

    “别急,我也不知道她还来不来。你知道,我也挺着急的。我是她大学的校友,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他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激动也没有了。出于礼貌,他感谢我道:“谢谢您的消息。小姐,请问您贵姓?”

    “我姓陈。”

    “谢谢您,陈小姐。如果您再遇到她并认出就是她的话,请尽快通知我。”

    他在怀疑我的眼力了。一个人会放弃每一个能找到最好的朋友的机会么?只可恨我当初想也没想过是她这个淘气包要离家出走。一个得天独厚、温和善良的女孩子会伤心么?会伤心到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失去理智的事么?全中国可是有那么多何晓晴哎!这个年轻人是谁?是她的男朋友么?他那么焦急,肯定是她的男朋友了。说不定,她出走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呢。

    于是,我便在黎明前的夜色中,带着我的孩子来到了海边。我希望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她来不及认出我之前,在她来不及逃避之前,抓住她。还有,如果真是她,我希望迎接她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小男子汉,我们家庭的全体成员一起去迎接她,和她一起观赏海上日出。这是我的小男子汉生命中第一次将要观赏的海上日出,我要那满天霞光映进他的薄薄的眼睑,令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再为这壮观的景象激动得手舞足蹈。

    正欲出海捕鱼的村民们认出了我,他们一边整理渔网一边跟我打招呼。她还没来。我们离开他们,沿着海岸线,向着她离去的方向一路找去。我们已经离开了海湾,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人声。一边是涛声阵阵、浩瀚无际的黑沉沉的大海,一边是城市的高楼没落在光耀背后的无声峥嵘的黑沉沉的背影,而前方是能见度极低的一片昏黑。我开始怕了,我开始怀疑能从这可怕的黑暗中走出来的具有女人形体的事物的属性了。容不得多想,我从婴儿车中抱起我的孩子,拉起车子就往回跑。这婴儿车,它是多么笨重得多余!那电影里年轻漂亮的妈妈,怎会总把婴儿车一起拉出来浪漫海滩?

    我的小男子汉被失常的激烈的震动惊醒了,他竟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哭是好事,能锻炼婴儿的肺功能,我依旧逃命似的往回跑。

    当我们逃回海湾时,我竟意外地看到她的白色的身影已经静静地立在那里了。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我不敢相信她的在黑暗中越显夺目的白是怎样与我擦身而过,我更加恐惧了。我哄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希望他快些安静下来,但我的情绪传染给了他,他哭得更厉害了。也许哭声惊动了她,也许她根本没有听到,毕竟隔得那么远。这时,她向我们这方转过身来,便一动不动,在微弱的光亮中辨别我们,或者在辨识我们的生人气味,特别是我儿子的。然后,她的单薄的身影就向我们飘来。

    我望着她的轻飘飘的身形,已经没有勇气再立在原地。她越来越近了,我便扔下车子,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喂,你的婴儿车!我吓着你们了吗?”她大声问道。

    于是我听出了她的声音,曾经那么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我站住了,在孩子的哭声中,大声地问她:“是晓晴吗?”

    她似乎被愣住了,略顿了片刻,才疑惑不解地问我:“你,是谁?”

    我微笑了,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问她:“你说呢?”

    “你是——蝴蝶?陈南君?”她也听出了我的声音。感谢老天!这种见面的感觉真好,她竟然也没忘记我的声音。

    于是,我们凑在了一起。我抱着孩子,她将我们一起抱住。我看见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在她异常苍白瘦削的脸上流淌。

    我承认我是麻木了,在异地他乡偶遇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我竟激动不起来,我以为我会激动的。我体会到我内心的坚硬,铁打一般的坚硬,像顽石,百摔不破,且又无动于衷,甚至看着我的好朋友因为与我异地相逢而百感交集喜极而泣,我也觉得奇怪了而无法适应。

    短短三年的人生际遇,我所得是一个孩子,我所留是我生命的延续。我的曾经如此易于伤感的少女的情怀,那些还能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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